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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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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

他答應得如此隨意, 傅蓉微忍不住問:“你們鎮北軍收人誰說了算?”

姜煦道:“誰的營,誰說了算,但我爹要見一見的。”

傅蓉微對此一竅不通, 天真地問了一句:“你是誰的營?”

姜煦忽然歪頭盯著她。

傅蓉微莫名被盯出了心虛的感覺。

姜煦道:“你嫁人之前,連丈夫的底細都不打聽一下的啊?”

傅蓉微道:“聖旨賜婚,打聽多了也是無用。更何況我要嫁的人是你, 何必惶惶不安呢?”

她總能把話說的令人心裏十分熨帖。

曾經,她在皇上的身邊, 也是這般柔情蜜意, 一步一步將人誘到了自己的身邊。

姜煦道:“鎮北軍有三大營, 神機, 玄鷹, 狡兔, 你不如猜猜看, 我是哪個營?”

傅蓉微毫不遲疑,說道:“狡兔。”

姜煦慢慢的從窗那頭移到了這頭, 仍舊雙手搭在窗外,臉和身子卻和傅蓉微貼得很近。他眼裏含笑,道:“真是猜的,這麽準?”

傅蓉微看了一眼他掛在屋裏的白鎧,道:“你穿得雪白雪白的,配上毛茸茸的風領, 活脫脫一只雪地裏的兔子。”

姜煦笑容不變,說:“我可是會咬人的。”

傅蓉微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, 很薄, 沒什麽血色,但一定很柔軟。

傷病未愈的姜煦披著寬松的外裳, 身上幾乎沒剩什麽銳氣,殘留了一點柔和的氣質。

傅蓉微懶洋洋的,一擡手就能觸碰到他的下巴,說話也開始不顧忌了,道:“會咬人嗎?讓我看看牙口?”

姜煦身體一僵,把頭偏開了。

傅蓉微摸了個空,反手把窗下的旺財抱了進來,撓了撓它毛茸茸的腦袋,說起了正是:“玄機營這個名我倒是常常聽說,馠都裏也有是不是?”

姜煦又挪回到了窗戶的另一邊,他說:“馠都的玄機營歸於禦林軍麾下,專掌火器兵器,鎮北軍也差不多,玄機營比較笨重,常年紮根在關內,不怎麽在外面跑。”

傅蓉微問:“那另外兩個呢?狡兔營是做什麽的?”

姜煦道:“玄鷹營是鎮北軍的主力,由爹親自掌兵。至於狡兔營,你猜雪地裏的兔子是用來幹嘛的?”

傅蓉微毫無疑問是個聰明人,她立刻回答道:“誘敵?”

姜煦讚許點頭:“狡兔營是給鎮北軍打前鋒的,我通常不在關內,往關外四十裏的玉關天塹,是我駐守的地方,不僅僅是誘敵,也會做許多別的事,比如說刺殺。等入了冬,關外一下雪,就是我們撒野的地盤了。”

傅蓉微問道:“兇險嗎?”

姜煦搖頭:“一點也不,很有意思,你可以在家等我給你打幾張漂亮的狐貍皮做裘衣。”

他看上去溫和無害的外表下,藏著的是獠牙利爪。

確實會咬人。

傅蓉微眸光一閃,手下控制不住力道,薅了一把旺財的狗毛,旺財吃痛跳下來逃走了。

記得柳方旬的囑托,傅蓉微命人傳個口信到吉祥客棧。

姜煦念了一遍他的名字:“柳方旬啊……”

傅蓉微聽著這口氣,問道:“怎麽?你認得他?”

姜煦說:“有印象。”

是上輩子的印象。

最後一戰姜煦帶兵攻破馠都的時候,守在蕭磐身邊的最後一個不肯降的兵,就是柳方旬。

上一世的柳方旬也從了軍,但他跟的是蕭磐。

柳方旬是姜煦殺的最後一個人,姜煦至今仍記得當槍尖貫透他脖子的那一刻,柳方旬眼中隨著瞳仁一起定住的堅定無畏。

人死在他的腳下。

姜煦對龍椅上的蕭磐問道:“他叫什麽名字?”

已是孤家寡人的蕭磐平靜回答:“他叫柳方旬,是禮部侍郎的嫡子,十年前考了武狀元,從禦林軍的一個卒子升至副統領,陪在朕身邊也有十年了。”

那一□□暉殿裏一片昏沈,門窗都關著,蕭磐也不點燈,兩個人就那樣朦朧的對峙著。

姜煦道:“我的軍令已傳遍了整個宮城,無論是誰,只要歸降,都有命活,他難道不曉得嗎?”

蕭磐道:“他曉得,所有人都曉得,所以你瞧瞧我這空空的大殿,禦林軍降了,魚龍衛也降了,宮女太監全都跑光了,可唯獨他不肯走啊,念著朕當初給他的那一點知遇之恩,非要以命相報……姜帥,看在他一片忠義的份上,請給他一個好去處吧。”

蕭磐最後的祈求也是為了柳方旬。

說完這句話,蕭磐就死了。

因為年輕的皇上站在朝暉殿門口,親自挽弓,射向了蕭磐的心口,一箭斃命。

姜煦在離開朝暉殿之前,特別叮囑副官裴青,給柳方旬好好安葬,隨後他便獨自去了猗蘭宮,帶著一身的傷病沈屙,結果了自己。

姜煦原本想等傷愈後再見客,但療傷的日子過於無趣,他能坐得住一日兩日,卻耐不住經月的修養,於是,在鎖骨的夾板剛卸下後,他就著人請了柳方旬。

華京已經步入了嚴冬,院墻外的樹都掉光了葉子,廊下燃起了炭盆,傅蓉微便架起了茶具,親自煮茶。

柳方旬在姜煦面前絮絮念道:“我沒托生在武將世家,但我曾經拜過一個師父,他教了我騎射,我學的還算不錯,我聽說少將軍的狡兔營最需要機敏靈活的人,所以在下向少將軍舉薦自己……”

姜煦靠在椅背裏,單手搭著膝,說:“好啊,等過些日子我出關的時候,帶上你一起。”

柳方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,甚至可能還做好準備等待考校了,不成想姜煦一句話答應得如此輕易,當成呆了。

“少將軍您這是……同意了?”

正在煮茶的傅蓉微也詫異的瞥了一眼。

姜煦說道:“沒什麽值得考校的,等真刀真槍動起手來,就什麽都明明白白了,所以柳公子還是考慮清楚,跟我到了關外,一旦考校不過關,賠上的可是命。”

柳方旬笑了笑:“哪個男兒到邊關不是為了賣命啊,怕死還來這做什麽?”

傅蓉微把煮好的熱茶端上了桌。

姜煦抿了一口熱茶,問道:“柳公子一心從武,其實馠都也有機會的,怎麽打定主意一心往邊關跑呢?”

柳方旬道:“因為我是真的想成為一個武將,而不是在馠都跟著那群油腔滑調的弟子兵亂搞,說真的,我仰慕少將軍很久了。”

傅蓉微給柳方旬也填上茶。

柳方旬急忙躬身道謝。

傅蓉微見姜煦沒什麽聊得了,於是開口道:“柳公子既然是從馠都來,不如給我講講馠都的事?”

柳方旬道:“我只比少將軍晚行了一個月,不過那一個月裏,馠都確實也怪熱鬧的,少夫人想聽什麽?”

不待傅蓉微開口問,姜煦便替她說了:“宮裏有沒有什麽熱鬧,皇上龍體可安?”

柳方旬正色道:“皇上龍體安好,宮裏倒是有一樁大事,都傳進了市井裏,皇上今年秋選秀封了一個美人,是平陽侯家的長女,也就是少夫人的長姐,盛寵在身。皇上還特意新修了一座宮殿,賜給了傅美人。”

傅蓉微一聽便明白,皇上開始布棋了。

蓉珠這一顆棋子已被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,皇上在試探她到底有幾分可用。

姜煦瞄了一眼傅蓉微的神色,又問道:“兗王呢,有沒有什麽動靜?”

柳方旬思索了一會兒:“兗王殿下他……向來行事低調,不愛出風頭,沒聽說什麽大事,偶爾會聽說他在花街柳巷一擲千金,討紅顏開心。”

蕭磐平常也是這德行,沒什麽奇怪的。

眼看是問不出什麽了。

柳方旬又說了一句:“哦對,我離京前幾日,南越來使剛到馠都,皇上命兗王殿下接待。”

傅蓉微與姜煦對視一眼,同時警惕了起來。

南越使者這個時候來朝,顯得有點意味深長了,靜檀庵一事上達天聽,皇上早該心裏門清,他特意命兗王與南越使者接觸,是有什麽深意?

柳方旬告辭後。

傅蓉微仍陷在自己的沈思裏,姜煦已經回屋了,站在窗前朝她招手,傅蓉微心不在焉的走回去,問道:“做什麽?”

姜煦左手活動有些艱難,他把墨塞進了傅蓉微的手裏,提了根筆,說:“給馠都去信問一下。”

傅蓉微就著硯臺研磨,問道:“你打算問誰?”

姜煦道:“封子行。”

傅蓉微道:“你們倆交上朋友了?”

姜煦道:“算是吧。”

提到封子行這個人,傅蓉微的心慢慢轉到了他身上,她道:“你與封子行交情不錯,依你看,他是個怎樣的人?”

姜煦說:“是個聰明人,但也固執。”

傅蓉微又問:“是可托付之人嗎?”

姜煦肯定的回答:“是。”

傅蓉微與封子行其實真不是很熟,當年她還是皇後時,不會私自見朝臣,封子行身為直臣,也不可能與後宮婦人瓜葛不輕,傅蓉微最後將小皇帝托付給他,是因情勢緊急沒得選。

當初在靜檀庵時,傅蓉微本以為能等到他,不料,等是等到了,卻沒能見上面,只是透過層層關系淺淺地打了一回交道。

姜煦這封信寫得十分簡單,先是問候了封子行的近況,隨後帶了一筆靜檀庵的案子,便草草落了款。姜煦擱下筆,道:“朝臣與邊關武將私聯可是大忌,聽著不像回事,請夫人幫忙以你的名義寄給潁川王妃,他會明白。”

傅蓉微捏著信,道:“明知道不像回事,你還敢幹?”

姜煦:“總得想辦法問一問。”

傅蓉微道:“皇上如有疑心,他會截下每一封邊關的信,無論這封信是以誰的名義。”

姜煦拖長了尾音道:“我知道——去寄吧,無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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